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内江河镇------那片亲切的土地
 桃子 发布:2015-3-2 18:09:15  来自:互联网  浏览:


顺河镇、顺河镇,摇起了乌蓬船,顺水又顺风,十八里长亭再不必长相送。没有长亭,没有江南水乡的乌篷船,只有沿河两岸的民居、茶楼、餐饮、住宿和永远架在山顶的天桥。长相送,我的姑父,九十多岁的老人、挥泪相送..........,姑妈呢,我们最亲爱的姑妈呢.......。

14年元月中旬,我至亲至爱的姑妈在内江顺河镇去逝,她老人家走过了八十六岁人生高龄,带着对亲人的眷念,对故土的厚爱,永远离开了我们…….。半年前,姑妈又摔了一次,这次是严重重风,之后人就几乎瘫在床上。三九天,在乐山的我们突然得到消息,说是姑妈不行了,父母、哥哥、妹妹连夜连晚驱车赶回老家,俯在耳边,眷眷呼唤,然而姑妈已经不能说话,不能动弹了,只有两颗泪珠顺着眼角滚下来……..。老人用最后的两颗眼泪告别了她挚爱的亲人。


  我的祖藉在内江顺河镇,父亲早年参加工作,去了千里之外的少数民族地方,老家就只有唯一一个亲姐姐——我们的姑妈。姑妈名叫文清,很雅致,年轻的时候象电影演员田华一样美丽漂亮,心肠象观音菩萨一样慈悲善良。姑妈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子,个个争气孝顺,长大后成家立业,人丁兴旺,儿孙们对姑妈姑父都很好。我还有一个莲表姐,粮食关的时候死了了。那些年,无论民族地方还是内江老家,生活都非常苦。姑妈心疼我们几姊妹,全家千省万省,从嘴里省下口粮,一点一滴换了五十斤大米给我们。我的几个表哥正是吃长饭的年龄,又在农村干活,五十斤大米意味着什么,那是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”滴滴汗水堆集的,沉甸甸的五十斤大米,简直比黄金还珍贵,颗颗米粒犹如颗颗黄金。内江又称甜城,产甘蔗、桔子、花生。姑妈每年都要给我们寄蜜饯和化生米,特别是油酥花生米千里迢迢邮到遥远的山区时,里面的油把整个小木匣都浸透了,从里到外散发着香喷喷的气味。


七二年,我们全家回内江过年,那年我十岁。当时姑妈他们还住在老屋,那是祖宅,我阿婆留下来的房子,虽有些陈旧,但很干净温馨,房子周围树林、翠竹掩映,院内有好几户人家,上院子有几步浅浅的石梯坎,下面是众横交错的田地,田埂小路连到顺河桥头。亲戚长辈听说我们回来了,都来看我们,得了零花钱,就常常和表哥去顺河桥头买小人书或者东西吃,回来的时候在田野上边走边玩,疯疯打打。大人在屋里摆龙门阵,蒸红苕饭,搅魔芋,拌红萝卜干,我们整天在外面撒野疯玩。那时候总觉得天空很高很蓝,天地间异常干净,没有任何弃物杂质,放眼望去尽是翠绿的油菜,空气纯净,视野开阔清朗。童年记忆里,田园、夕阳、炊烟、老屋,这种印象一致伴随我,晚风徐徐,谁家院里的柴禾燃得噼啪响,空气中飘来麦秆和树枝淡淡清新的烟味儿。


过罢年,返程那天,姑妈翻箱找柜倾其所有,我印象最深的是姑妈从柜子里捧出一个小土罐,里面有半罐猪油,硬要塞给我的母亲,说我们几姊妹小,长身体需要营养,我同样心地善良的母亲怎么收得下这千攒万攒攒下来的猪油呢,我的几个表哥不同样长身体,需要营养吗。姑妈一家送我们到车站,临上车,姑父不知从此哪里买来几十个冒着热气的小泡粑,全部塞给了我们,他们一个也舍不得吃。汽车轰隆隆叫着,准备启动,菩萨心肠的姑妈望着我们突然哭了,我的母亲也在车上流泪,看见大人流泪,我们也跟着流泪。这一走,千山万水,何时才能团圆。


二十年后,九二年清明时节,父母为阿婆凿了新的墓碑,千里迢迢将沉重的石碑运回老家,祭拜祖坟。二十载光阴,旧地重游,姑妈姑父已鬓染银丝,然而亲情却不减当年,这片土地上血浓于水的亲情,令我们感动感慨,道说不尽。而我总是寻找二十年前的印象,刚踏上祖籍地,我记忆中的顺河便消失了,干净的大地,晴朗的天空,燃烧的晚霞呢,还有农家小院升腾的散着晚香的缕缕炊烟。凝眸远望,哪里还有老屋、炊烟、田园、夕阳,哪里还有飘香的麦秆和柴禾呢。只有横在山顶上的天桥和顺城缓缓流动的河水在我的眼前。姑妈一家早就搬到了新街新居,祖宅因风雨侵蚀,破旧得不能再住人。童年欢乐的景象,美好的时光全都锁在了庭院深深、孤独偏僻的老宅里。


时光如水一般流逝,今年腊月间,眼看着就要过年,姑妈怎么说走就走了呢。深夜十二点,我们赶回老家,姑妈已经入殓,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。


在顺河的几天里,我见到了阿囵姐姐,阿囵姐姐是我们的远房亲戚。对于阿囵姐姐,我心里永远有一丝愧疚,而且这愧疚永远无法弥补。七二年我们回老家的时候,阿囵姐姐十八岁,就象村里的姑娘“小芳”一样,长得好看又善良,一双美丽的大眼睛,辨子粗又长,一生合体的衣服衬托的腰身儿特别苗条又特别丰满,说话时声音温柔甜美,音质特别动听,两条长辫子一前一后随了身姿,很是好看。那天,阿囵姐姐到姑妈家看我们,下午,我和妹妹随阿囵姐姐去二十几里外的四姑家玩(阿囵的母亲)。第二天阿囵背上背篼(里面装了四姑给的礼物)送我们回来,半路上看见路边有一根丢弃的甘蔗,好心的阿囵姐姐弯腰拣起来,心想给我们俩姐妹吃,那知甘蔗林里突然窜出一个壮年男人,一声大吼,抓住阿囵就不放,硬说阿囵偷了集体的甘蔗,要把阿囵拖到队上去,阿囵姐姐竭力挣脱争辩,那凶狠的男人就是不听,穷凶极恶地把阿囵拖走,俩人抓扯在一起,我和妹妹吓了,丢下阿囵姐姐就跑,转过山弯,还听见阿囵争辩和那男人凶恶的声音,再转过山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们跑回姑妈家,大人知道这件事情后,一起赶向出事地点,半道上,阿囵回来了,阿囵边走边擦眼泪,额角一快大包,肿起好高,眼睛红红的,神情黯然,声音撕哑,大人接连问咋个回事,阿囵只是摇头,说没什么,那人把背篼里白糖拿走了,额角的包呢,阿囵说自己不小心撞的。一行人回了姑妈家,第二天派人去把白糖拿了回来。过后没有再说这事。多十年后,无意中想起,总是问心有愧,要是当年我和妹妹不跑,跟在阿囵身边,阿囵也不会受那么大的委屈。唉,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。


这次见到阿囵姐姐,她已经做了外婆,她的外孙女聪明伶俐,活泼可爱。岁月改变了每一个人,初相见,双方都没有认出来,经旁人介绍,阿囵才明白,拉住我的手,亲亲热热,问长问短,声音还象当年一样甜美,音质还是那么好听。闲聊中,有人提到了四十多年前拣甘蔗的往事,阿囵平静地看着我们,脸上仍是笑意融融。当年的事对阿囵来说,也许早就淡了。


姑妈下葬的前一天,请了当地最有名气的道士做道场,这班人马有四个,其中最年轻的一个二十七岁,高高朗朗,白皮肤,俊眉秀目,身上有一股小镇上很难见到的帅气。这个俊俏的年轻道人,据说他的父亲和三个叔爷专门从事这项职业,谁家没个红白事儿呢,在我的祖籍顺河镇,就兴这个带有古文化气息民间信仰,年轻人的父亲为丧家做超度道场,做出了名气,当然也带来了丰厚的收入,家境非常殷实。年轻人十几岁的时候,颇有超道的父亲去逝了,道人去逝,道场法事做了整整七天七夜,据说那度亡道场办的冠冕堂皇,简直是又体面又讲究,出大殡的那天,送葬的人和看殡的人群将整个小街都炸断了。七十二行,行行出状员,行行有门道,后来年轻人继承父亲职业,在随河这一带正式做道。


白天,匠人为姑妈修“楼房”、建“天堂仙苑”、造“汽车”、安“空调”,好让辛劳一生的姑妈去天堂“享福”。这边,道人写写画画、说说唱唱,铜锣当街,逛老屋、过奈何桥,为姑妈超度念经,子孙披麻戴孝,行三跪六揖九叩之大礼,道事做了整整一天。我们在一旁看得迷迷糊糊、似懂非懂、半信半疑。晚上九点,学校门前的场地上,灯光亮晃晃的,场中用石灰画了八卦图阵,四角堆了纸钱,正中供奉神灵牌位,桌上香烟蜡烛缭绕,这阵式这就是人们说的跳端公。


当、当、当,号锣开道,孝子孝孙端灵牌、举招魂番、持祭香跟在端公身后,场中最醒目是那年轻道人,穿草鞋,戴五佛冠,举仪仗,一身黄袍法衣,红袈裟。寒风中,单衣单裤,身材挺拔修长,面容清丽俊朗,犹如玉树临风。俗话说,内行看门道,外行看热闹,场外人大半是赶着热闹来的,我们更是对跳大神一窍不懂。整个祭祀活动是以端公舞为主表现的,分为上坛和下坛,上坛主要是祭奠死者,超度亡灵,下坛是是驱鬼避邪,祈祥纳福,场中四个道士表演的极有韵致韵律,在乐器伴奏下,他们时而转“逍遥”“踩花罡”、“祭五方神舞”、时而“踩八卦”“跑城穿花”,身子灵巧轻便,动作优美洒脱,相互之间配合得非常默契,就象优秀的舞蹈演员在台上忽急忽快、忽慢忽缓地表演,与这表演极不协调是后面的孝子孝孙,他们扭动着笨拙的腰身,迈着沉重的腿杆,跟在端公身后踏“八卦”、“穿花”做各种仪式,一个二个是穿得晕头转向,你跌我撞,嘴里冒热气,黑白颠到、灵魂出窍。渐渐地结奏趋于平缓,道士绕着神位,边走边念,说说唱唱,每个字拖腔带调,似唱非唱,似说非说,这种端公腔,我们一句也听不懂,四角的纸钱烧得红红火火,被风吹起的纸灰,象翩飞的蝴蝶。跳端公持续了近两个小时,当、当、当,铜锣敲得节奏分明,锣声传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。


腊月十九凌晨,姑妈顺利入土为安。从此永远安息在她挚爱的故土怀抱里。


姑妈一家对我们的恩情,我们永远铭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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